昱佳棋 | 我应该真实地生活还是去幻想

永远卡不上点的老卡 

速打,爽完就跑。小市民故事,CP无差。一发完

 

 

年长者判断年轻人是否懂事的标准往往是看他究竟什么时候能明白生活是艰辛的,是不幸的。根据这个定义,马佳算是懂事得早的,十六七便放弃了普通高中转报了职高,毕业后迅速参加了工作,这让他有充足的青春和活力在生活这团烂泥里挣扎。挣扎的时间越久,或许就越有上岸的希望,拥有挣扎的余地,对于家境困难的人来说或许多少也算是一种幸运,毕竟苟延残喘总归好过一头陷入污泥直接没了声息吧。

马佳这十来年辗转了不少地方,天南海北四处跑,最终还是因为要照顾年迈的二老回了老家,干了份快递员的活。他负责的片区离市中心挺远,房租便宜,近几年很多做网店做微商的都迁来这一片租房,所幸他性格好脑子又灵,接了不少收件单,日子过得还算凑合;年头他还去报了个自考本科,预备再进修一下,到年纪了好转行去找个不用东奔西跑的活计,过过舒坦日子。

这年刚入冬还没暖气的时候,他给一间群租房送了件快递,没留意到快递袋子早被刮破了,结果收件人当面一拆,里头的羽绒服毛都已经快飞没了。收件人叫蔡程昱,是个来这儿找工作的大学生,脾气挺好,只说跟卖家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换,没找马佳的茬儿。马佳有点过意不去,第二回去那边的时候特地去找了下蔡程昱,看他还穿着厚毛衣抖抖索索,干脆把自己的外套往下一扒:“你肯定没退成货吧?穿我的得了,今年新发的工服,贼厚实特别扛冷,我还有件旧的呢。”

“那怎么行,你穿这么件衣服在外面跑一天会冻感冒的。”蔡程昱赶紧推拒,南边来的年轻小伙还不大习惯应对大大咧咧自来熟的人,赶紧又把衣服披回了马佳肩上,还给他衣角处拍了拍灰。

“那我下回给你洗了带过来啊。”马佳也不再跟蔡程昱你来我往地客气,套好袖子拎着包冲他挥了挥手走了。

回去的路上马佳绕了个圈,去小区后街的宠物医院看自家因为瞎吃东西急性肠胃炎住院的狗。狗年纪大了就跟人一样,经常会出一些小毛病,马佳这阵子常往宠物医院跑,跟几个常值白班的医生都混了个脸熟,打了个招呼就往里头走,有人正蹲在他家狗的笼子前逗狗玩。

“哟龚子棋,今儿不忙啊,有空逗你哥玩?”马佳拍了拍那人的肩,收获一次压低眉头的凶恶瞪眼。龚子棋是这间医院的实习医生,来这边当了小半年苦力了,跟马佳住得不远,约着一块儿出去打过几回球,算得上是朋友了。

龚子棋嘴赶不上马佳的贫,站起来毫无攻击力地回了句马佳你来看你爹啊,被马佳一巴掌拍在背上。另一个笼子里的狗崽子听见啪的一声响立马跟着狂吠起来,龚子棋赶紧撇下马佳去教育小狗,训完还没忘随手给塞了块零食。

“他明天就能出院了,接回去记得别给太多吃的,免得又吃出问题来。”龚子棋恪守本分说完了医嘱,又笑嘻嘻地去搭马佳的肩膀,“今天接的客不多啊?”

“呸,我接你大爷呢。”马佳手肘捣了龚子棋一下,“小姑娘们都卯着劲等双十一,最近没什么活。晚上一块儿吃卤煮切?”

“吃个面吧。”龚子棋皱眉,“那东西我吃不惯。”

“你这入乡半年了还没随俗呐,不太行啊龚子棋。”马佳笑得肩膀一耸一耸,“成,就着你啊。啥时候下班,能走了没?”

“你跟你爹玩会儿吧,还有半小时。”龚子棋指了指笼子里吐着舌头留着口水的狗子,“今天不加班。”

 

往东走两条街有一家味道还算正常的面馆,马佳领着龚子棋在四四方方的街区上走了一会儿,进店先把外套扒了,招手叫老板过来下单。个位数温度的天气龚子棋还穿着件薄风衣,马佳也拿不准他到底冷不冷,先给他倒了杯热茶。

“谢谢。”龚子棋皱着眉吹了下热气啜了一口,给出结论,“这茶也太难喝了。”

“你跟一家面店挑剔这个干啥,就当喝热水了。”马佳不在意地灌了一大口,放下杯子的时候听见身后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在叫加茶水,便回头看了一眼。

是蔡程昱。马佳冲他挥了挥手,蔡程昱眼镜片被面碗的热气蒸了层雾,他眯着眼看了一会儿才对马佳笑了笑叫了声佳哥。

“一个人吃干嘛啊,过来跟咱们拼个桌呗。”马佳干脆走过去,歪头看了下蔡程昱被冻得通红的鼻头,“你看我说给你件衣服吧你又不要,都给冷成这样了,你一个南方来的,到时候冻病了没人照顾可麻烦了。”

蔡程昱不好拒绝,只好端着面碗跟马佳一块儿回到他那桌,冲对面冷着张脸的龚子棋笑了笑权当打了招呼。马佳问他,怎么跑这么远来吃饭?蔡程昱说群租房有人领了女朋友回来,正在房间……那什么呢,躲出来在路上兜了一下饿了,就随便找了家店。

龚子棋被“那什么”的说法逗得笑了一下,问他,这附近房租也不贵,干嘛住群租房,便宜不了两百块还挤,多不划算。

“过来的时候找落脚点找得急,跟中介先签了合同了。”蔡程昱挠挠头,“一下签了半年,我押金还没退呢。”

“要不是我家太小,我就让你上我家住去了。”面很快端了上来,马佳在碗里头搅了搅道,“刚毕业都不容易,熬完这阵子也去别找中介了,我带你找新地儿去,保证比你那个群租房好多了。”

龚子棋默不做声地听马佳说了会儿这一片哪个小区安静哪个小区又贵又不方便,慢吞吞吃着面前没什么臊子的面,突然开口问蔡程昱,你怕狗吗?

蔡程昱跟马佳都愣了一下,蔡程昱摇头说虽然没养过,但也不怕。怎么了?

“医院分配了间宿舍给我,最近常加班,回去都晚上十一二点了,没人帮忙遛狗。”龚子棋说,“要是你不介意帮忙遛狗可以搬去我那,医院给钱,一分钱房租不用你出,地方比群租房宽敞一点,我也不会往那带人的。”

“看不出来你这么乐于助人啊子棋,”马佳乐了,拍了下蔡程昱的肩,“诶你别看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啊,龚子棋在宠物医院当医生,是个正经人。我看挺好的,群租房那儿你照给几个月钱,到租期了你把押金退了,到时候要再搬去其他地方也行,正好也不用出两份房租钱了。”

吃了个面就把住宿问题给解决了,蔡程昱有点儿懵,过了好一会儿才傻乐起来,忙不迭说谢谢,又冲龚子棋自我介绍了一番。他来这快两个月,工作一直没着落,群租房里什么样儿的人都有,但多半都不愿意跟他搭话,这会儿等于是一下认识了两个热心肠的朋友又有了新去处,也算是否极泰来了。

马佳说正好自己还有个送快递的小车,搬东西也方便,简直是一带一路合作共赢。蔡程昱听着这个不恰当的类比,笑得鼻梁发皱眼镜架落下来一点,他抬手推了推,又挑起一筷子面嗦了下去。

 

严冬正式来临时,蔡程昱找到了份不太对口的工作,但总算是能凑合干下去,有了稳定的低收入。晚六点下班之后他会在路上随便吃点东西,回到他跟龚子棋的住处后给狗系上牵引绳,便走去小区对面的公园被狗遛着消食。

马佳也常去那公园,晚上老是在休闲步道上遇到蔡程昱,一大一小两只狗熟悉之后见面总要疯狂互舔狗头互嗅菊花,场面极度不可描述。互相玩闹够了,龚子棋家的狗又会扭头来舔蔡程昱的手试图让他陪玩,蔡程昱虽然已经习惯和大型犬生活在同一空间,但始终没有习惯口水沾在皮肤上的触感,马佳哈哈大笑看他一脸嫌弃地将口水又抹回狗背上,说程昱你不至于吧,这是在对你表达爱意,你就这么嫌弃人家啊?

“它刚刚才舔了你家狗的屁股。”蔡程昱苦着脸,“我想洗手。”

“那你捡它拉的屎是不是也觉得特崩溃?”马佳边问边晃了晃手里的屎袋子,他另一只手奋力搓着狗头,“软和是挺软和,就是臭得不行,我养了这么多年也崩溃。说你呢臭狗子,你肯定听不懂,个傻狗,算了。”

“隔着袋子还好吧……”蔡程昱看了下手腕上还空着的塑料袋,“反正捡完就扔了。”

“不嫌弃狗屎嫌弃口水,你这挺特别的哈。”马佳挂好牵引绳,“行了,今天放风时间结束了,我回家洗洗狗去。明儿见啊程昱!”

“佳哥拜拜。”蔡程昱朝他挥挥手。

 

龚子棋说今天跟几个同事聚餐估计回得晚,蔡程昱便也不急着回去,牵着狗慢悠悠晃了一会儿,直到公园开始放闭园广播,他才揉了揉被冻红的鼻子,裹紧了马佳硬塞给他的羽绒大衣往回走。回去给狗擦干净了爪子又随便冲了个澡,蔡程昱在开着暖气的房间里习惯性刷了一下工作邮箱便准备躺床,正巧龚子棋赶在他关灯前回来了,浑身酒气,不怕冷似的大敞着外套,脸连着脖子都是醉酒后的潮红。

“你还好吗?要不要吃片解酒药?”住了一阵子之后什么物件放在哪儿蔡程昱已经门儿清,拉开抽屉准备给龚子棋翻药,被龚子棋按住了手。

“不用了,也没有很醉……嗝。”龚子棋蹲下来之后打了个响亮的酒嗝,混着烟臭味儿惹得蔡程昱皱紧了眉。

合租室友心照不宣的相处法则之一就是不要强行侵入对方的生活替他做主,蔡程昱收回了手没再去翻找,看了眼龚子棋说你去洗洗吧我先睡了,明天还得早起呢。龚子棋点点头,歪歪扭扭地往浴室走,路上不知道撞翻了什么东西,噼里啪啦一顿响,蔡程昱听得头痛,只得从客厅的折叠床上起身去查看情况。

龚子棋站在碎了一地的玻璃渣前发呆,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一般。蔡程昱推了下他说,你小心点被踩上了,然后蹲下去捡那些碎片,拢起来放在一边的垃圾桶里。

“你推我干嘛。”龚子棋声音有些黏糊,仿佛被轻轻一搡也是天大的委屈似的,“我都喝醉了。”

“一会儿说没醉一会儿说醉了,你能不能想明白了再说话。”蔡程昱语气不善,“站不住了就别洗了,要是你晕浴室里我可扛不动你。”

“横什么横啊蔡程昱,你有病吧。”龚子棋红着眼瞪着蔡程昱,嘴上丝毫不让,“谁说要你扛了?长得跟鸡崽子一样,你以为你多行啊还扛,拉倒吧。”

“……我不跟醉鬼吵架,你想干啥就干啥吧。”蔡程昱叹了口气转身要走。没等他背转身,手腕却被龚子棋攥住,像是要证明自己确实力气比较大一样,龚子棋抓着蔡程昱的肩将他往墙上一推,露出个傻逼兮兮的笑来,说你看,手无缚鸡之力。

“你有缚鸡之力,你去抓鸡吧,撒开。”

“什么鸡/巴不鸡/巴的,你说啥呢蔡程昱。”龚子棋睁大眼看着蔡程昱,语言毫无逻辑行为动作也越发诡异,他抬手拍了下蔡程昱的胯间,“抓就抓。”

蔡程昱涨红了脸——他没料到龚子棋已经五迷三道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用力推开了龚子棋扭头就走。酒精真是害人不浅,还好他酒品优秀喝醉了只会睡觉,蔡程昱在心里想,睡醒了非得跟龚子棋严肃商谈一下合住的禁忌事项才行。可龚子棋像是铁了心要往合租禁止条例上再添一条似的,跟上来从后头抱住了蔡程昱,热乎乎的气息附着在蔡程昱脖子上,龚子棋黏黏糊糊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闭上嘴之后热气抚过的地方湿乎乎的有些凉。蔡程昱只好又去推他,扭过头要骂人的时候龚子棋眼明手快扶住蔡程昱后脑勺,给了他一个轻飘飘的、倏忽之间便已结束的吻。

“——”蔡程昱这下说不出话来了,脸连着耳朵脖子都红了一片,他用力抹了下自己的嘴唇像是这样就能抹掉方才的触感似的。龚子棋还在傻笑着看着他,蔡程昱干脆恶狠狠用自己的头往龚子棋额头上撞了一下。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一下子让龚子棋清醒了不少但蔡程昱脑子也撞得嗡嗡作响,面对面彼此捂了一好会额头,龚子棋才挠了挠头发说洗澡去了,两人尴尬地散开。次日蔡程昱醒来时龚子棋还在昏睡,他想了想,在客厅的时钟上定了个比龚子棋上班时间早两小时的闹钟,才身心舒爽地出了门。

 

那以后龚子棋没再做过类似的事情,像是心有灵犀,两人也没再就是夜的情况发生过任何讨论。蔡程昱后知后觉在上班摸鱼的间隙中搜索室友可能是同性恋怎么办时收获了许多同性恋相关知识,并在这些零碎的信息中得知他工作的当地有一处公园在同志圈小有名气,离他工作的地方还挺近,酒吧之类的娱乐场所尚未出现的时候,那儿就是一个秘密的同类接头基地;到现在为止还是有很多念旧或者说复古的同志体约在公园附近野餐聚会,令这处地方在网络上充满了神秘又暧昧的气息。

年轻人总是有过多的毫无必要的好奇心,当天加班完蔡程昱窝在公司跟人吃了盒外卖,回家的路上就绕了个弯去那儿观赏历史性地标建筑。冬天公园树都秃了瓢,风裹着干燥空气中过剩的尘土迷了他的眼睛。天黑后路灯稀拉拉的,公园里没什么人,蔡程昱摘了眼镜一边揉眼一边慢吞吞地兜圈,仿佛在这儿转上几圈被朔风一吹,就真能忘掉龚子棋那个轻飘飘的吻似的。

前边儿过来个人的时候蔡程昱还没来得及戴上眼镜,模模糊糊地看见一个粉红色的影子,他在内心默默吐槽大冷天儿的是谁还穿粉色啊——把眼镜重新架回鼻梁上时他才发现这是个熟人。

熟人马佳明显也看到了蔡程昱,原地愣了一下便过来跟他打招呼,说你怎么在这儿?

“下班了顺便过来转转。子棋今天放假在家带狗,我不用先回去遛,”蔡程昱上下打量了一下马佳,他比平常戴了更多的配饰,耳钉项链戒指在路灯下亮闪闪的有些浮夸,跟平日灰头土脸穿个快递员工服的模样判若两人,“佳哥你怎么也在?”

“就遛个弯儿。”马佳揉了下鼻子道,“正准备回去呢。一块儿走?”

蔡程昱应了声好,和马佳并肩走出公园的时候瞄了几眼他露着截锁骨的领口。不冷么?蔡程昱想伸手摸一下那块露着的皮肤是否太凉又觉得自己过于唐突,只好将手揣在兜里听马佳一路叨叨他家的狗这几天又病了吃平时的狗粮都消化不了,可能得买点老年犬粮慢慢替换掉了;又说自己有点怀念前几年在西南地区工作的时候,冬天恒温十几度特别舒服,不用白天裹得跟个球似的晚上又被暖气干醒。蔡程昱随口搭着话,抱怨了几句龚子棋的狗和北方的天气,慢吞吞拖着步子在零下的气温里头走了一路,到底还是没忍住问,佳哥,我听说咱刚才去的那个公园以前是同性恋聚集地,是真的么?

“啊?是吧。”马佳扭头看了蔡程昱一眼又很快转开眼,“我也听说过,不过现在应该也没人再去了吧。”

“嗯。”蔡程昱点点头,没有再说别的。他住的地方离公园更近一些于是率先一步抵达小区门口,站在门禁前,蔡程昱挥了挥手朝马佳道别说路上黑佳哥小心,又说,要是冷要不先过来拿条围巾?

“不用了,还成吧不算太冷。”马佳站在小区门口的路灯下哈着白气也冲他挥手,明显冻得脖子都往里缩了起来。蔡程昱心里发笑,用手背碰了下马佳冻木了的脖子说佳哥你客气啥?你穿太少了,回去还有得走呢,别回头冻病了就麻烦了——原原本本把以前马佳对他说的话给还了回去。

马佳干脆把自己发凉的手往蔡程昱裹得严实的领口里一塞,见蔡程昱被冰得跳开才爆发出一阵大笑说算了懒得走了,紧赶几步也没那么冷,走了啊。

蔡程昱捂着自己被冰了一下之后又发热的脖子,张了张嘴,又说了句佳哥再见。马佳没回头地走了,蔡程昱直到他的身影在路口消失才摇了摇头,打开门进了小区。

当天晚上蔡程昱窝在被子里打开手机,输入“同性恋 耳钉”,结果众说纷纭,没有什么固定标准。他很晚才睡着,困意将他席卷的时候他没忘了把开着的搜索页一一关掉然后锁屏,闭着眼睛让暖意将脑子里乱糟糟的思绪同口腔里的湿度一块儿烤干,第二天醒来时果不其然发现自己流了鼻血。龚子棋被他捣腾纸巾擦鼻子的响动吵醒,开门看了他一眼说,我都说晚上要开加湿器,你怎么不开。

我忘了。蔡程昱说,今晚肯定得开,要不熬不完这个冬天我鼻子可能就掉了。

龚子棋睡意未退,皱着眉看了他一眼说,那你可以去cos伏地魔,妆都不用化,潮啊。而后也不等蔡程昱继续跟他扯淡,门一关就继续睡回笼去了。

 

北方的冬天总是很漫长,像冷掉的荞麦面,寡淡,灰暗,干瘪,毫无意义。熬到腊月时,小区附近的商铺都收到了当地街道办的通知,说是城建那边下了一纸文书要求附近住宅区的商业用地统一拆迁改建,限期三个月内完成,龚子棋所在的宠物医院也未能幸免。院长让几个同事在周围找了一圈,没几家门店愿意租给医院,嫌脏嫌吵;愿意租的不是地段太差就是地方太小,要不就是贵得吓人,合计了一番,医院为了控制成本决定迁去城郊,龚子棋的宿舍要退租了。

蔡程昱所在的公司也没能撑过这个冬天,资金链断裂,老板开了一个漫长又啰嗦的会议,中心思想是告诉员工,大部分人都需要遣散,只余下几个团队核心人员维护现有的项目,保证它能有个完整的收尾。蔡程昱跟老家通了个电话,得到的建议是先回家工作——学艺术的进了普通公司做一些跟专业无关的事情,那似乎在哪儿工作都差不多,回家多少不需要太过艰辛。

站在不过三十平的宿舍里,蔡程昱挂断电话后叹了口气,掏出手机开始看车票。春运还未开始,回家的车票还算好买,不到四个小时就能从这座城市回到家里。有退路的人生总是更便利,但早早留好的退路同时也禁锢了人的脚步,似乎能往回走就永远去不了太远的地方。蔡程昱看着还在为买多大的狗包而发愁的龚子棋,清了清喉咙说,子棋,我下个月也要走了。

“你去哪儿?房子找好了?”龚子棋抬起头看着蔡程昱。年末医院琐事太多,他常常加班到凌晨一回来倒头就睡,蔡程昱还没来得及对他说明过现状,借着这个话头干脆一五一十地说了个清楚,龚子棋沉默了一会儿点头说,也是,毕竟这边什么都不太方便,回去就回吧,挺好。

“你也不留一下我,唉,真是……”蔡程昱夸张地摇摇头,“白帮你遛几个月狗了。”

“我让你留你就留啊?”龚子棋笑笑,指了下自己前几天买回来的纸箱,“我也快打包行李滚去郊区了,用我箱子先把行李寄回去吧。”

蔡程昱想开玩笑回答你留的话也不是不能考虑一下,话被龚子棋毫不留情地堵了回去。他扒拉了一下自己长长的刘海说,行,谢谢你啊子棋。

“正好你寄东西还能找马佳下个单支持他业务,操,真是什么都给备好了。”龚子棋垂下头又在手机屏上点了一会儿,说就这个吧,能放得下这条胖狗,又说,下个月也没几天了,走之前我们吃个饭吧。

这顿饭到了也没约成。马佳作为优秀一线员工代表,这阵子被拉去总公司接受各级领导的表彰,会议走了小半周流程,领导不用到场可参会的人基本都要被当作工具人随意差遣,等他终于脱离民企不伦不类又愚蠢至极的官僚主义回到工作岗位上,蔡程昱的行李已经收拾停当,准备背个双肩包启程了。

马佳买了点当地特产,和龚子棋一块儿去南站送蔡程昱。现在不比以前,好多车站都不再卖站台票,到安检口就给卡了出去。蔡程昱接过马佳递过来的特产说,就到这儿吧,到站台也没几步,你们要买票出来再退太麻烦了,到家我再跟你们联系。

“行。”马佳点点头,又不放心地问了句,你身份证和票什么的都带好了吧?别一会儿找不着证件给卡外边了。

“放心吧佳哥,没事儿。”蔡程昱拽了拽自己背包的带子,吸了吸鼻子说,“那我走啦。”

“走吧,再回来可以去郊区找狗玩。”龚子棋朝他挥了下手。

 

车站的人来来去去,每天都有成千上万人来到这座城市,又因为各种原因离开。马佳早几年也是穿梭于人群中的、在每一座城市里都留不下痕迹的过路人,但谁不想在一个地方留下点记挂和牵绊呢,人的本能无非就是合群而居,渺渺天地,能有人让你觉得存在于此地是有意义的,就是很难得很难得的一件事儿了。

他看着蔡程昱从队伍最末排到最前,叹了口气,回头去看站在一边的龚子棋。龚子棋眼睛和鼻头都红通通的,好像哭了,又好像只是被冻的。马佳问他,没事儿吧?

“没事,走吧。”龚子棋揉了揉鼻子,将外套裹紧了一点,“怎么他妈这么冷。”

“等春天来了,就不会这么冷了。”马佳拍了拍龚子棋,抚慰似的,“吃饭了没?回去咱一块儿吃面去?”

“吃卤煮去吧。”龚子棋抬手搭上马佳的肩晃了晃他,“舍命陪君子。”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龚子棋,卤煮招你了?多好吃啊。”马佳给了龚子棋背上一巴掌,又拍了拍他的背,“也别卤煮了,寒碜。哥哥带你吃个好的去。”

过了腊月就是大小寒,天冷得像是没有尽头。走进地铁里时龚子棋还在吸鼻涕,马佳看了龚子棋一眼,很快又转开眼去看车站上的显示屏,上面写,下一班列车还有一分钟就到站了。

他想,可春天啊,春天什么时候会来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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